卷心菜中的宇宙
Janet Dawson 如何捕捉这个世界的温柔能量？
A Whole Universe in a Cabbage-How Janet Dawson paints the soft pulse of the world
采访 & 编辑｜Leah Han
今天天气很好，阳光照进新州美术馆的大厅，悄无声息地洒在石阶与画布之间，也落在Janet Dawson的身上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。她的目光柔和而明亮，拥有一种温暖的穿透力，拨开层层人群，她能一眼看出我在社交场合的紧张和不安，并为我送上一个顽皮的鬼脸。她总是这样，如阳光般，温柔捕捉宇宙中每一个细小的瞬间和角落。在展厅里缓步而行，我试图感受她融入到笔触中的呼吸节奏。这场名为《远在天边，近在眼前》（Far Away, So Close）的回顾展，展出了超过80件作品。起初是硬边抽象的色块与构图，一如她年轻时的锐气与实验精神；随后过渡到被风景轻轻晕染的抽象，再到晚年那些带着暮光与尘土气息的静物，几颗石榴、一朵花椰菜、一个望远镜下的月亮。它们静静地在画布上安放，像是某种仪式，在记录一个人如何慢慢地、耐心地去理解世界。这位90岁的艺术家，从未热衷于标签或潮流，却以横跨六十余年的实践，静静地塑造出澳大利亚艺术史上最独特的观看方式之一。
Janet Dawson in her exhibition ‘Far Away, So Close’ at the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, July 2025, artwork © Janet Dawson, photo ©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, Jenni Carter
Janet Dawson 出生于1935年，在悉尼长大，在墨尔本接受艺术训练。20世纪50年代末，她凭借奖学金前往伦敦与巴黎，接触现代主义与实验石版画，曾在巴黎的 Atelier Patris 担任印刷师，并创作了自己最早的抽象系列。1960年回国后，她以硬边抽象作品迅速崭露头角，成为澳大利亚当代艺术中的标志性新星，并于1968年入选划时代展览《The Field》。但在1970年代中期，她选择离开城市与艺术体系，和丈夫一同搬到新南威尔士乡村的“涂鸦岩”，过上田园与写作交织的生活。从此，她的画面也悄然转变：从遥远与观念性的抽象，走向贴近泥土、风与月光的现实。
她的艺术从不追求风格标签，而是一种深刻而持久的感知实践——用画笔回应风的形状、土壤的节奏，以及那些容易被忽略的世界微光。在她的宇宙里，风景是可以对话的，蔬菜与银河共享能量，而每一个画下来的“物”，都值得我们重新看一眼。
Q：当人们观看你的画时，你希望他们有怎样的感受？
我想，是一种温柔的感受。一种轻快却细腻的情绪。像是一种自然发生的反应，就像你走进一个空间，感觉自己被轻轻安放在一个宿于的地方。没有危险，也不被促俑，只是被允许在那里，静静地感受。它不需要大声表达，只需要轻轻打开你心里的某个角落。
Q：你是怎样在创作中达到那种柔软的？
我画画时并不会带着确定的想法坐下，而是“打开”那个空间。你认真的时候，是用一条线来赏观世界，而不是用逻辑。有时候那条线会突然“活了”，有时候它又消失了，你必须接受这两种状态。它就像是在聆听一种你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听懂的声音，但你还是在尝试归位。自然会提出点什么，如果你在聚精会神，它会坐在你身边，有时是个荒诞的东西，有时是稳定的，但它确确实存着。
Q：“大丽花和星系之间没有太大区别”，这句话是否反映了你观看世界和绘画方式的方法？
是的，非常适合我。我画画时不会把东西分类，不会把花就当花，或把银河当成一个远方的天体。它们都是能量的形态，都在流动，在发光，都以一种无法捕捉的方式存在。所以当我使用流动的色彩或构建一幅抽象绘画时，我并不是在描绘一个“物”，而是在捕捉一种存在的状态。
Janet Dawson ‘Scribble Rock cauliflower’ 1993–97, oil on canvas, 122 x 122 cm, National Gallery of Australia, Canberra, gift of Peta Phillips in memory of Jennifer Lorraine See Bowan 2012 © Janet Dawson
Installation view of the ‘Janet Dawson: Far Away, So Close’ exhibition at the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, 19 July 2025 – 18 January 2026, artworks © Janet Dawson, photo ©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, Jenni Carter
Janet Dawson ‘Scribble Rock pomegranates’ 1999, diptych: pastel on two sheets of primed paper on board, 33.5 x 80.4 cm,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, purchased with funds provided by the Arthur Boyd Acquisition Fund 1999 © Janet Dawson
Q：你后来的画作从抽象转向了更具体的东西，比如洋葱、羽毛、月亮。这种转变是风格上的，还是来自一种观看世界的方式的深层变化？
两者都有。当你享有远离城市的土地生活，你看重的就是该有的细节，不再需要那些巨大的主题。一颗卷心菜，如果你真正去看，它能承载一整个宇宙。我自己也变了，我的速度慢了下来，我不想再去“发明”什么，只想好好地看。
这个转变和“涂鸦岩”是有关的。那是一个具有“双重性”的地方，是我的家，但也是一种系统，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。我们移居那里，一方面是需要水和安静，另一方面是为了靠近土地、风和月光。时间久了，你不再是“住在”一个地方，而是开始“理解”它。你知道为什么洋葱会长那里，为什么鸟儿会避开某棵树。画画也是同样的，不是强行，而是观察，聆听。
Q：你后来的画作从抽象转向了更具体的东西，比如洋葱、羽毛、月亮。这种转变是风格上的，还是来自一种观看世界的方式的深层变化？
两者都有。当你享有远离城市的土地生活，你看重的就是该有的细节，不再需要那些巨大的主题。一颗卷心菜，如果你真正去看，它能承载一整个宇宙。我自己也变了，我的速度慢了下来，我不想再去“发明”什么，只想好好地看。
这个转变和“涂鸦岩”是有关的。那是一个具有“双重性”的地方，是我的家，但也是一种系统，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。我们移居那里，一方面是需要水和安静，另一方面是为了靠近土地、风和月光。时间久了，你不再是“住在”一个地方，而是开始“理解”它。你知道为什么洋葱会长那里，为什么鸟儿会避开某棵树。画画也是同样的，不是强行，而是观察，聆听。
Q：你持续创作了六十余年。有没有想过停止？又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？
怀疑的时刻很多。我觉得任何认真创作的人都不可能没有。但我之所以没有停下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没听完。关于色彩、空间、手、身体、风景——总还有东西要去学习。所以我一次次回到画布前。有时是喜悦，有时是沮丧。但它始终在召唤我。
Q：如果你能回到三十岁，会对那个处在怀疑中的自己说些什么？
你会感到不确定。那没关系。你会想去模仿，想合群，想取悦一些其实不重要的人。但别停下画画，也别害怕去分享你正在做的事——即使还没完成，即使看起来有点荒唐。只要你持续推动那些关键部分，突破终会到来。世界也会慢慢赶上你。
Janet Dawson ‘Self portrait’ between 1951 and 1953,
oil on cardboard, 45.7 x 35.5 cm,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,
gift of the artist 2000 © Janet Dawson
